天刚蒙蒙亮，牧野平原上的晨雾还未散尽，姜玦便拉着尤杉躲到一处隆起的土坡后。
他们身上裹着从遗弃营帐里找来的粗麻布，混在西岐军的后勤杂役中，远远望着前方黑压压的军阵。
“咚咚——咚咚——”
商军大营的战鼓如惊雷般炸响，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发颤。
尤杉下意识攥紧姜玦的手腕，青铜佩在袖中硌得她掌心发疼。只见商军阵中竖起无数玄色旌旗，画着狰狞兽纹的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十万甲士组成的方阵密不透风，戈矛的寒光在雾中若隐若现。
姜玦眯起眼睛看向对面的西岐军阵，姬发的中军大旗在朝阳下泛着红光，旗下三万甲士列成雁阵，虽然兵力悬殊，却个个昂首挺立。他忽然按住尤杉的肩膀压低声音：“看左翼，吕尚的兵车开始移动了。”
话音未落，西岐军阵突然响起震天的呐喊。
数百辆兵车如潮水般冲出，车轮碾过冻土发出沉闷的轰鸣，车上的士兵高举长戈，在晨光中划出一道道闪亮的弧线。商军阵前的弓箭手立刻举起长弓，密集的箭雨如乌云般遮天蔽日，朝着冲锋的兵车倾泻而下。
“咻——噗嗤！”
箭矢穿透甲胄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尤杉猛地别过头，却被姜玦按住后脑按向自己肩头：“别看。”他的声音带着紧绷的沙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
土坡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西岐伤兵拖着断戈从他们面前跑过，其中一个少年兵的大腿插着羽箭，血顺着裤管滴在地上，在冻土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尤杉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麻布，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上次轮回里，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兵被流矢射中。
姜玦察觉到她的颤抖，悄悄握住她的手。
就在这时，战场中央突然闪过一道诡异的白光，正在厮杀的士兵瞬间静止在原地，就像被按下暂停键的木偶。尤杉惊得瞪大了眼睛，只见那些凝固的士兵身上泛起涟漪般的光晕，兵器碰撞的火花悬在半空，连飞溅的血珠都停留在空中。
“这是......时空裂隙？”姜玦的声音带着凝重，他指着远处的商军大营：“你看那里。”
尤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商军阵中有一部分士兵的身影正在变得透明，他们脚下的土地浮现出层层叠叠的虚影，仿佛有无数个战场在此刻重叠。
白光骤然消失，静止的战场瞬间恢复厮杀。
西岐的兵车已经冲破商军的第一道防线，双方的士兵绞杀在一起，长戈刺穿胸膛的闷响、骨骼断裂的脆响、濒死的哀嚎交织成一片人间炼狱。
姜玦紧紧按着尤杉的后颈，不让她再看向战场，自己却死死盯着那些闪烁着异常光芒的区域，他知道，或许这些时空裂隙的异常，就是他们离开这里的关键。
太阳渐渐升高，晨雾散尽的牧野平原被染成一片猩红。
商军的阵脚开始松动，西岐的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不断向前推进。
尤杉靠在姜玦怀里，听着远处渐渐稀疏的厮杀声，衣服不知何时已被汗水浸湿。
她知道这场战役的结局，却不知道这场被时空反复撕裂的战争，何时才能让他们真正逃离。
正午的日头悬在半空，毒辣的阳光晒得牧野平原上的血渍泛出黑红。
姜玦突然按住尤杉的后背低喝一声：“快看！”
商军的阵脚如同被狂风摧折的芦苇般骤然崩裂。不知是谁先扔掉了手中的戈矛，玄色旌旗的海洋里突然炸开一道缺口，紧接着便是成片的溃散。西岐军的呐喊声震耳欲聋，士兵们如同追逐猎物的狼群，沿着商军溃逃的方向猛追不舍。
“赢了……”尤杉喃喃自语，掌心的青铜佩不知何时变得滚烫。
她看见姬发的中军大旗正在向前移动，旗下的士兵们高举兵器欢呼，连风中都裹挟着胜利的气息。远处的兵车还在继续冲锋，车轮碾过散落的兵器和尸体，发出刺耳的声响。
姜玦突然拽了她一把，两人踉跄着躲到土坡后的断墙后。
几个商军败兵慌不择路地从面前跑过，头盔歪斜着，甲胄上满是血污，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完了”“天要亡商”。
其中一个老兵被脚下的尸体绊倒，后面的溃兵只顾着逃命，竟直接从他身上踩了过去。
“别出声。”姜玦捂住尤杉的嘴，他警惕地盯着那些溃兵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远处的烟尘中才松开手。
尤杉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刚才那一幕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战场中央突然再次亮起白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耀眼。
姜玦立刻拉着尤杉蹲下，用麻布遮住头。透过布缝，他们看见那些正在厮杀的士兵身影开始扭曲，西岐军的欢呼和商军的哀嚎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共鸣。
白光散去后，战场上的景象变得更加混乱。溃败的商军身影在原地闪烁不定，像是同时出现在多个地方。追击的西岐军则踩着层层叠叠的虚影前进，脚下的土地不断泛起涟漪。姜玦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指着一处光芒异常强烈的区域：“你看那里！时空裂隙在扩大！”
尤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片区域的空气正在扭曲，隐约能看见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光影。溃散的商军只要靠近那里，身影就会瞬间消失，仿佛被无形的黑洞吞噬。而西岐军靠近时，却只是被光芒笼罩片刻，然后继续向前追击。
“这是……胜利的节点？”尤杉的声音带着颤抖，掌心的青铜佩烫得惊人。她想起之前的轮回里，从未见过如此强烈的时空异常，或许这场战役的胜利，真的能让他们找到离开的契机。
姜玦紧紧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汗水和她的混在一起。他抬头看向天空，太阳正渐渐西斜，战场上的厮杀声已经稀疏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西岐军的欢呼和庆祝。远处传来了鸣金收兵的声音，悠长而嘹亮，宣告着这场决定王朝命运的战役终于落下帷幕。
“我们可能有机会了。”姜玦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他死死盯着那处不断扩大的时空裂隙：“等尘埃落定，我们就去那里试试。”
尤杉望着他眼中闪烁的光芒，用力点了点头
。风吹过断墙，带来远处胜利的欢呼，也带来了时空裂隙中隐约传来的陌生声响，二人心中充满了期待，或许这一次，他们真的能逃离这被反复重演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