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泽在董事会上那通发作，只镇住了股东们三天。
毕竟他这个“梅家赘婿”的头衔，在那些浸淫商场几十年的元老眼里，终究轻如鸿毛。当掌握着两成投票权的老狐狸们再次鼓噪着要开董事会，议题依旧是私有化与拆分子公司时，潘泽再拍桌子摔水杯，只换来了霍雨红一声冷笑：“潘总，把戏演多了，就没意思了。”
日子像块浸了水的海绵，沉甸甸地压着人。梅子失踪满四十天那天，ICU的探视窗口蒙上了层薄灰，梅老爷子躺在里面，呼吸机的频率慢得像在倒计时。樊素敏老太太被仆人搀扶着来公司签过一次字，手抖得连笔都握不住，看潘泽的眼神里，除了悲戚，更多的是依赖。
所有担子都砸在了他肩上。
潘泽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凌晨三点的办公室，只有他桌前的台灯亮着，报表上的数字像一群乱窜的蚂蚁。偶尔浅眠片刻，总会被噩梦惊醒——梦里天玺集团的大楼塌了，梅子站在废墟里看他，眼神里全是失望。醒来时一身冷汗，衬衫黏在背上，像层冰冷的壳。
董事们的催逼越来越紧。秘书每天送来的“临时董事会提议函”，堆在桌上能垒起半尺高。潘泽拖着不去，他们便派律师上门；谎称去医院探望老爷子，他们竟让助理捧着鲜花跟到病房。
决战的日子终究躲不过。
那天潘泽刚走进公司大堂，就被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请”进了会议室。推开门的瞬间，他浑身的血都像冻住了——长桌两侧坐满了人，霍雨红、赵大明他们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而本该空着的席位上，赫然坐着十几个陌生男女。
潘泽的目光扫过那些人，心脏猛地一缩。
“赵董，魏董，”他攥紧了拳，指节泛白，“这些位是？”
赵大明慢悠悠地转着钢笔，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潘总，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梅方，那位是梅子虚，还有梅长友、梅福、梅有为、梅爱微……”
“梅”字像道惊雷，在潘泽耳边炸开。
他猛地看向魏敏东，声音发颤：“他们是……”
“梅家的人啊。”魏敏东摊了摊手，语气轻得像在说今儿天气不错，“梅长苏先生的……私生子和私生女。”
会议室里静得可怕。潘泽的视线扫过那些人脸上或得意或漠然的表情，忽然明白了——这些人眼里的贪婪，和霍雨红他们如出一辙。
“他虽没在人前露过面，可 DNA验过了，根正苗红的梅家人。”赵大明捻着袖口的玉扣，语气轻得像掸灰尘，“潘总你有继承权不假，但总不能拦着人家认祖归宗吧？”
被点名的林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文件在桌面上摊开，白纸黑字刺得人眼疼：“潘先生，按 C国法律，血亲继承权不分嫡庶。只要 DNA能印证亲缘，私生子女与嫡出享有同等权利。”
他指尖点过“继承权顺序”那一行：“若无遗嘱，遗产需按亲疏均分。梅老爷子与梅子女士持有的 51%股权，还有名下其他资产，都该由您与梅长苏先生的 13位子女共同继承。”
最后那句“共同继承”像把钝刀，慢悠悠割着潘泽的神经。
“认祖归宗？”潘泽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你们找一群八竿子打不着的野种来抢梅子的东西，也配叫认祖归宗？”
“潘总说话还是积点口德好。”魏敏东沉了脸，“这些都是梅家血脉，轮得到你一个外人置喙？”
“我是外人？”潘泽笑了，笑得胸腔发疼，“我是梅子明媒正娶的丈夫！你们呢？趁她不在，勾结外人谋夺家产，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为了梅家’？”
他指着霍雨红：“你天天喊着私有化，不就是想把盈利的子公司拆出来吞掉？还有你——”目光扫过赵大明，“找这些‘私生子女’来当幌子，真当我看不出你们想借他们的手，架空梅家的控制权？”
赵大明脸上的假笑终于挂不住了。他冲秘书抬了抬下巴，一份文件“啪”地摔在潘泽面前。
是法院传票。
原告栏整整齐齐列着 13个名字，全是刚才那些陌生男女的。被告那一栏，只有三个字：潘泽。
“姓潘的，别给脸不要脸。”赵大明的声音冷得像冰，“现在梅子生死不明，老爷子躺在 ICU等死，你以为还能靠他们撑腰？”
他往前倾了倾，眼里的狠戾几乎要溢出来：“我查过你，以前供职过 29家公司不是破产就是倒闭和梅子结婚前你只不过是高级小区了一个小小的保安。你这种废物倒霉蛋，也就靠女人才能混口饭吃。现在梅子不在了，你以为自己还能坐得住这个位置？”
会议室里的空气像凝固了的水泥，压得人喘不过气。那 13个所谓的“梅家子女”坐在那儿，眼神里的贪婪毫不掩饰，活像一群盯着腐肉的秃鹫。
潘泽盯着传票上自己的名字，指尖冰凉。他忽然想起梅子曾枕在他腿上，漫不经心地说：“我爷爷总说，人心最经不起考验。”那时他还捏着她的头发笑，说“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如今他才懂，这话有多沉。
可他不能退。
潘泽慢慢坐下，指尖轻轻叩着桌面，一下，又一下，节奏竟奇异地稳。
“传票我收了。”他抬眼，目光扫过满室的豺狼虎豹，“但想让我签字放弃继承权，想让你们的野种登堂入室，除非我死。”
窗外的阳光恰好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像极了他此刻的处境——前有豺狼，后无退路，可眼底那点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亮。
他得撑到梅子回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得守好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