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灯色下,一个青年坐了起来。
灯光在他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静静看向桑祈。
秦复。
桑祈钳制对方的手并未松开,脸色极淡。
秦复笑了一下:“又见面了。”
他的目光在桑祈身上的白大褂和铭牌上掠过,又扫向她身后安静的卫雪,最后落回桑祈的脸上。
桑祈没有回应,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在这里,用什么手段混了进来。
她漆黑的瞳孔直视着秦复的眼睛,嘴角忽然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我们需要交足三位病人。”她弯了弯眉眼,轻声道,“秦道友,你醒得真不是时候啊。”
*
T字走廊狭长、幽深。
头顶的白炽灯苟延残喘地亮着,勉强照着粗糙的水泥地。
空气粘稠而冰凉,两边的紧闭的门边,洇着难以名状的污渍。墙皮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石,就像凝固的血痂。
阴风阵阵,活动床的金属轮发出单调的“咕噜”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地放大。
卫雪紧跟在桑祈身后,长长的黑发遮住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走廊的尽头,一扇庞大的金属门出现在眼前。黄黑色的警告标识边,写着三个血红色大字。
解剖室。
沉重的大门被桑祈缓缓推开。
一股无比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瞬间汹涌而出,近乎令人作呕。
解剖室内的空间巨大而压抑,惨白的无影灯只照亮中间一片区域,四周则沉没在阴影之中。
灯下,一张不锈钢解剖台前,站着一个穿着沾满血渍的白色解剖服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口,操纵着手里的刀。
那刀尖正切割着一具灰白色尸体敞开的胸膛。尸体早已不成人形,脏器摊了一床,血水顺着解剖台的凹槽淌进下方的不锈钢桶里,发出清晰的“滴答”声。
“吱呀”的开门声让那解剖台前的身影一顿。
解剖师缓缓转过身。
灯光照亮了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皮肤紧贴着高耸的颧骨,眼窝深陷,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死灰。
他站在那里,被解剖服裹住,就像一具被风干的木乃伊,或者一片干枯的沙漠。
解剖师的视线在桑祈和卫雪的脸上缓缓扫过。
那目光粘稠而诡异,仿佛带着无形的钩子,刮在桑祈的身上,让人无端地感觉到一阵恶寒。
他缓缓抬起粘满血的手,指了指解剖台旁边的空地。
“放在那里。”他的声音干枯嘶哑,仿佛几百年没有开口说过话。
桑祈和卫雪沉默地推着三张活动床,按照指示停放在那片昏暗的区域。
金属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冰冷空旷的解剖室内异常刺耳。
【前往停尸间,将三位病人交给解剖师,已完成】
“你们,在这里等着。”解剖师昏浊的眼睛紧紧盯着桑祈二人,“我先验货。”
桑祈:“您请。”
解剖师将手中的刀随意丢在沾满血污的器械盘里,发出“当”的一声轻响。
他拖着僵硬的步子,缓缓走向离他最近的一张床。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白布的瞬间。
唰!
盖在活动床上的白布猛地被掀起,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无比地扼住了解剖师那干瘦的脖颈。
“呃……”
解剖师眼珠瞬间暴凸,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叫。
下一秒,他的手竟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猛地向后反折,探向了身后器械盘里的刀柄!
然而,桑祈比他更快一步。
刀光一闪。
一把菜刀凭空出现在她的手中,朝着解剖师探来的手腕剁了下去。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肉分离的闷响炸开。
【小满的菜刀】
“啊!”
解剖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桑祈手腕一转,菜刀冰冷的刀锋稳稳贴上的解剖师脖颈的动脉处。
“安静点。”桑祈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切了跟萝卜。
解剖师的哀叫声瞬间被掐死在喉咙里,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
“我问,你答。”桑祈垂眸看着他:“还记得,你作为212的病人时的事情吗?”
*
时间回到一天前,212病房。
桑祈摁着不断挣扎的整容女,对她凄厉的尖叫声恍若未闻,平静地问道:“这家医院里,有人出过院吗?”
面色狰狞的女人抓挠的动作猛地一顿,苍白丑陋的脸上骤然浮现出几分癫狂,咯咯地怪笑起来。
“有啊,当然有!”她伸出枯瘦的手指,朝着空荡荡的一号床一指,“我的室友,就出去了呢。”
女人咧着溃烂的嘴角:“你知道吗,我的室友成为了健康人,获得了出院的机会,但是……”
她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他没有选择出去!!”
桑祈一怔。
“他去了失眠治疗的诊疗舱室!”女人笑出了眼泪,脓水和泪水一起淌了下来,糊了一脸,“后来他转到了舱下的停尸间,当了一位解剖师!”
她猛地收住笑声,声音尖锐而又疯狂:“可只有我知道,虽然他的指标达到了健康人的标准,但他的厌食症没有消失,他还是那个骨瘦如柴、厌恶食物的病人!”
卢星河脸色骤变。
“哈哈哈哈哈!”女人撕心裂肺地笑着,大喊道,“多荒谬啊!这家医院里,病人是病人,医生也是病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健康人!”
她的笑声逐渐低了下去。
那具干枯瘦小的身躯,仿佛无法承受这巨大的癫狂。她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着,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声。
卢星河喉头一片发紧。
他抬起头,对上桑祈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睛。
女人的哭叫声充斥着整个空间,桑祈的声音却无比清晰地传入卢星河的耳里。
“今天晚上,应该有不少人会被带去‘失眠治疗。’”她说。
《病人守则》第十条:午夜12点至1点为查房时间,请保持卧床。若被发现清醒,将对您进行安眠治疗。
“如果林静那队有人被抓走,剩下的人一定会来找我求助,到时候……可以好好捞上一笔。”
桑祈眉目含笑,仿佛她说的只是今天的天气这样寻常的话题:“如果没人被抓,我会自己上钩。”
“明天,我会去探诊疗舱和停尸间。”她看着卢星河,弯唇道,“还有些事,需要你去办。”